第43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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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3章
“不是,這怎麽回事?”
正看到興頭上,屏幕突然斷了線,各考官面面相覷,紛紛感受到了什麽叫“欲求不滿”。
可惡,打得正精彩呢!
黑馬逆襲這麽刺激的事,是說卡就能卡的嗎!
他們心癢得厲害,七嘴八舌地呼喊:“信號中斷了?”
“電子風暴故障?”
“快讓技術部去排查,快!”
趕緊把bug修覆好,說不定還趕得上戰鬥收尾!
後續事情的發展,卻遠遠超出考官們的想象。
本以為是個小bug,很快就能修覆,可接下來的幾分鐘內智能AI飛快運轉,不斷在總中樞屏幕上彈出提示框:
【鏈接渠道無異常,正在嘗試再次連接……連接失敗,未搜尋到可連接對象……】
漸漸地,考官們察覺出了不尋常。
他們面上的興奮漸漸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格外嚴肅的神色。
作為主考官,董教官的臉色格外難看,右手捏緊了拳。
在又一次嘗試連接未果後,他沒忍住,一拳砸在控制臺上。
“砰!”
整個臺面都被砸得顫了幾下,桌角的文件搖晃著,嘩啦啦雜亂地落了一地。
沒人顧得上去撿。
所有人都在思考一個問題:
連接為什麽突然中斷?
這場競賽全聯邦都在關註,自然也配備了極強的智能系統。董教官申請了最高清晰度的攝像,威綸星上的無人機全部加載防幹擾插件,飛船上的電磁波一刻未停,AI中也設了六套路線作為切換方案——
哪怕是爆發宇宙能量風暴,也沒理由在一瞬間全部斷線。
片刻之後,吳參謀神色嚴肅地走上前來:“讓我看看。”
他在操作臺上劈裏啪啦敲了一會兒,細長的眉漸漸擰緊,屏幕幽藍色微光映入瞳孔,如暗濤洶湧。
智能AI的各個模塊完好無損。
運轉邏輯亦是天衣無縫。
以吳參謀的見識,竟也找不出問題所在。
這時,一抹清亮的女聲從側方飄來:“不用找了。”
“技術部查不出問題,那就不是技術問題。”
眾人紛紛回頭。
周中校已經站起了身。
她一腳踏在座椅上,修長渾圓的小腿已經套上了減壓器,右手指尖撐開一個黑色尼龍發繩,隨手一紮,把飄逸的黑發在頭頂紮成馬尾。
擡起頭,周中校目光犀利,沖吳參謀道:“你難道沒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,跟大薩利星系上的很像?”
吳參謀眼瞳驟縮!
無言的沈默。
壓抑的氛圍在指揮艙內擴散,無形氣場從正中央對視的兩人身上彈開,那樣淩厲、赤/裸/裸的殺氣迎面撲來,讓其餘考官下意識地小腿發顫。
在座的考官中,只有吳參謀和周中校至今仍在前線作戰。
無數次從屍山血海中拼殺,與死亡擦肩而過的經歷,讓他們對於威綸星上正在發生的事有著更強烈也更敏銳的直覺。
吳參謀嗓音微啞:“你是說,蟲族?”
周中校不假思索地點點頭。
只有蟲族,才能對聯邦的高科技帶來如此摧枯拉朽的破壞,也只有蟲族,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屏蔽如此廣泛區域的信號,讓智能AI淪為摸黑的瞎子。
而且……
“靜默蟲,”周中校眸中閃著淩厲的光,“只有一個可能,威綸星上出現了靜默蟲。”
吳參謀“嘶”地抽氣:“不是說蟲族入侵是假的——”
周中校嗓音微涼:“假戲成真了。”
話音一落,所有人瞠目結舌地望向董教官,而董教官也愕然地站在主屏幕前,臉色黑得像鍋炭:“不可能!”
他們不是平白無故拿威綸星做考場的。
考試之前,各種探測儀幾乎把威綸星整個犁了一遍,蟲族曾停留的區域更是被掘地三尺,地殼都差點挖穿。
數年前也是,直到聯邦確認這顆星球已經成為死星、確認蟲族的目的是攫取行星資源,威綸星又經過了18個月的封鎖期,消除包括疫病、生物病毒等在內所有潛在威脅,它才最終徹底回歸人類的懷抱。
而現在,周中校告訴他威綸星上還留有蟲族?
當年負責清理行星的戰士難道都瞎了不成?
“現在沒空掰扯到底怎麽回事,”周中校面上像是覆蓋著一層寒霜,“我說的是最差的可能,希望是我判斷有誤……不管怎麽說,我要下去看看。”
她眼角餘光掃過漆黑的屏幕,嘴唇抿起淩厲的弧度,心裏的焦灼像是一把火,把她整個人急得火燒火燎,一刻也等不下去。
——秦淵還在威綸星上。
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,自己拿什麽向老大交代?
吳參謀卻一把拽住她:“冷靜一點!”
“如果真是靜默蟲,現在靜默屏障已經展開,降落器在半空必定熄火,幾萬米高空直墜什麽精神力都扛不住,你打算把自己摔死嗎?”
說完,他回頭沖高教官喊:“啟動3S級應急預案!”
高教官憋著一肚子火,悶聲悶氣地說:“已經啟動了。”
“最近的戰鬥序列在0.7光年外,他們已經接到指令,會立即送來反靜默屏蔽儀,這個運送過程最短需要……半小時。”
反靜默屏蔽儀,是聯邦研制出來應對靜默蟲幹擾領域的設備。雖然無法完全解除屏蔽效果,但至少可以讓戰士們有機會降落到作戰星系上。
可由於材料罕見、技術尖端等種種原因,聯邦的反靜默屏蔽儀數量甚少,百分之九十都由作戰序列帶去了戰場,餘下的每一臺都安置在關鍵區域,保護民眾安全。
能在30分鐘內運來一臺,也是因為威綸星是外圍星系,剛好有出征前往大薩利星系的作戰小隊路過,否則無論從第一星還是從前線調度,沒個一兩天都休想到手。
對於目前的威綸星而言,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。
可在場的考官,有一個算一個,都並不覺得幸運。
屏幕沙沙的白噪音在寂靜的空間內傳蕩,封閉極好的船艙中連風聲都消失無蹤,每個人都聽到自己心中痛惜和絕望的聲音。
——30分鐘,對於優秀的蟲族獵手而言,怕是可以消滅威綸星上十分之一的學生了。
而這還是最好的打算。
畢竟現在,他們連威綸星上究竟發生了什麽,有多少蟲族、哪些種類都不得而知。
一想到此時此刻可能正在展開的大範圍屠殺,高教官的心就沈沈地墜了下去,自責、憤怒與羞愧在他心底交織纏繞,使得這個粗獷的男人史無前例地在人前眼圈通紅,睚眥欲裂。
那些孩子,都是聯邦未來的棟梁啊。
高教官雙手緊緊攥拳,手背上青筋緊繃,指節因痛苦而掐得泛白。
怎麽會出現蟲族?
自己精心策劃的小陷阱,怎麽他媽的就成真了?!
這裏是收覆區,而且是已經收覆數年的區域,這些年裏蟲族從未出現,難不成是猜到他們會在這裏舉辦校際聯賽,打定主意要滅掉聯邦新一代精英?
可這也不可能啊,蟲族那麽強,如果還會預知,人類哪裏還有翻身的餘地?
百種思緒,紛亂如麻,在高教官腦海中交織纏繞,最後卻通通化作一個念頭。
無論如何,現在威綸星出事了。
威綸星上的學生出事了。
而他,是這場考試的主考官。
競賽出了問題,他難辭其咎。
董教官煩躁地想,如果現在從飛船上跳下去,可以挽救這一切,哪怕是死,他也心甘情願……
“呀!”
突然,死寂的指揮艙內,有人驚叫一聲。
在無比凝重的寂靜氛圍中,這聲微弱的驚叫,簡直就像針紮一樣刺耳。
考官們渾身激靈,齊刷刷扭頭,望向船艙一角。
那裏,徐卯星錯愕地仰著頭,擡手指了指自己,又指指顯示屏:“亮了,亮了!”
他身為第一戰爭學院的金牌調查員,素來口齒伶俐,可這一刻卻激動得連話都說不清,只本能地喊出幾聲“亮了”。
考官們心中也猛地一顫!
因為在徐卯星面前,那32寸的屏幕不再是一片碎雪花閃紋,而是顯露出了流暢的畫面!
雖然畫面有點糊,聲音也斷斷續續,但終歸是傳出了威綸星的信號。
“嘩啦嘩啦!”
無數人激動地沖上前,將徐卯星團團圍住,過程中椅子桌子擠倒了一大堆,壓根兒沒人顧得上去扶。
所有人都目不轉睛盯住眼前的小屏幕,這猝然亮起的屏幕,就是他們手中最後一根救命稻草,緊緊牽繞著所有人的心弦!
畫面有些晃。
攝像器似乎很小,被人攥在手裏,修長纖細的手指占了屏幕一大半,考官們屏息凝神地聽著,在嘈雜的電流雜音中,透出壓低的、清脆的少女嗓音。
她輕聲說:“修好了,這個應該能用了。”
旁邊人拽住她的手腕,把她往下拉了拉,貼在她耳邊:“噓,小點聲,它們來了——能用的話,能聯系上考官嗎?”
先前脆生生的少女聲線說:“恐怕不能,這個攝像只是單向傳輸……”
她搗鼓幾下,旋即把攝像頭對準正前方:“算了,單向也足夠,起碼能讓考官們知道發生了什麽,早些展開救援吧。”
攝像對準正前方後,考官們終於看到了威綸星上正發生的一切。
沙塵飛揚,拍攝者似乎正躲在地縫中,上空是一條巨大的裂隙。幾只長蟲正從裂隙上空垂下觸角,猩黃的豎瞳四下轉動,數十只細長的前肢在半空揮舞,反射劍鋒般鋒銳的寒光。
拍了一小會兒,攝像頭又調整角度,調轉方向。
它似乎被人舉了起來,穿過地縫,透過漫空飛舞的白沙,攝下地表的景象。這次畫面中呈現的是一個偌大的圓球,足有一人那麽高,有點像蛋殼,可外表又是環形山一般坑坑窪窪的石料。
“哢嚓、哢嚓……”
蛋殼在破碎,粘稠的湛藍色液體從縫隙內汩汩淌出,帶著強烈的腐蝕性,漫過千瘡百孔的幹裂大地。
一抹半透明的、像是蝌蚪,又像是泥鰍的東西在殼內游動,時不時咧嘴露出剛剛長出的細牙,纖長滑膩的觸手攀著縫隙邊緣,正拱著腦袋朝外擠。
“……”
考官中有人惡寒地摸了下胳膊,發現自己起了一片雞皮疙瘩:“艹,這什麽鬼玩意兒?”
一旁,周中校和吳參謀驚愕地喃喃:“靜默蟲……”
而且看這樣子——
他們對視一眼,眸光閃爍,異口同聲:“恐怕是幼蟲!”
“幼蟲?”
先前那人有些疑惑:“跟成蟲有什麽區別?”
吳參謀語速飛快:“具體還不清楚,但是聯邦從未接觸過靜默蟲幼蟲。”
“蟲族是個很敏銳的種族,這種幼蟲被它們保護得太好了,在它們的體系內,幼蟲擁有更高的社會地位,也擁有更高的被保護序列。”
“所有成蟲都必須以守護幼蟲為基本準則,這項刻進基因裏的本能恐怕只亞於它們對母皇的無條件依賴,以及肆虐貪婪的本性……在這點上,蟲族其實比人類更強啊。”
周中校捂嘴輕咳:“咳咳。”
“不好意思,跑題了,”吳參謀倏地回神,“反正這一段是非常珍貴的影像資料,這是聯邦第一次見到靜默蟲幼崽,而且還是活著的、尚未完全孵化的狀態。”
“這對我們研究靜默蟲的習性、弱點都有太重要的意義了!”
董教官眉頭微皺:“資料的事等會兒再說,這種幼蟲強不強,學生們逃不逃得掉?”
他完全沒考慮蟲族被殺死的可能,只下意識地想能不能逃掉?
只要能保住學生們的生命,什麽影像,什麽資料,全都是次要的。
吳參謀的激動之情也卡了一下。
男人右手攥拳支住下顎,思索片刻,眉頭緊皺:“……哪怕幼蟲,那也是靜默蟲,幹擾機械是它們的拿手好戲,按常理來說,這塊屏幕不該成為漏網之魚。”
威綸星上那麽多無人機、拍攝器、感應器,怎麽偏偏只有這一個能拍出影像?
“除非……”
一個念頭劃過腦海,如電光火石,又如電流倏地躥過頭皮,讓吳參謀猛地顫了一下。
……除非,威綸星上有著能夠破除這種機械幹擾的學生。
也就是剛才那個女聲。
她所謂的“修好了”,真的是字面意義上的修、好、了。
……
時間回到十分鐘前。
交鋒的剎那,無形絲線切碎趙青可的感應器,旋轉的子彈洞穿盧元基的左肩,“哢嚓哢嚓”兩聲脆響,二人因驚懼絕望而劇烈收縮的瞳孔中,倒映出A1056小隊惡魔般的身影——
“嘩啦。”
碎片紛紛揚揚,掉落在地。
盧元基大腦一片空白。
他下意識攥緊右邊口袋,悔意翻湧,幾乎把意識淹沒。
完了完了,沒機會了,要出局了!
父親還千方百計給他塞了爆發藥劑,可現在他竟然連作弊的機會都沒有了!
該死,該死的顧瓊生!
瘋狂的懊惱如狂草般在心中蔓延,而正對面,解決了兩個敵人的顧瓊生卻挑起眉梢,眸中露出疑惑之色。
奇怪,感應器裏不是有麻醉劑嗎?
怎麽沒撂倒眼前這倆貨?
還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,上空失去信號的無人機突然搖搖晃晃,像是失去羽翼的鳥,在空中倉皇盤旋幾下,稀裏嘩啦,下餃子般似的紛紛墜地。
雪白的金屬碎片四下濺射,火花飛濺。
顧瓊生:“……?”
她茫然地望著空中紛紛墜落的無人機,驚訝地退了幾步,突然,一只修長溫涼的手攬住她的肩膀,拉住她的手腕。
秦淵把少女拉在身後。
他的神色嚴肅極了,深邃的瞳孔中似有旋渦浮現,俊逸的眉宇緊緊擰起,一眨不眨望向遠處。
“小心點。”
青年的嗓音略顯低沈,與他以往溫雅柔和的嗓音不同,富有磁性和力量感。
“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。”
……
有危險?
顧瓊生有些疑惑。
但出於對秦淵的信心,她還是微闔雙眼,再一次展開天賦視野。
漫天白沙中,少女的身形瞬間僵住。
——天賦視野的範圍內,除了象征學員的飄忽的碩大氣泡,在離她們很近的地方,竟還出現了一大片斑斕的旋渦。
色澤刺目,仿佛雨林沼澤中含著劇毒的蟒蛇,又讓人想起五彩花紋的鮮艷毛蟲,通體糅雜著醜惡與貪婪,溢散著顧瓊生從未見過的龐大惡意,朝周邊一切生命無差別地散發。
只是在天賦視野中掃了一眼,顧瓊生就感到一陣毛骨悚然,忙主動關閉了技能。
“我天,那是什麽?”
她喘息著,右手匆忙在胸口拍打幾下。
太可怕了,那種被毒蛇盯著似的感覺,讓顧瓊生小臂上瞬間爬滿了雞皮疙瘩。
“不太清楚。”秦淵的神色格外嚴峻,“也許是……蟲族。”
“蟲族?”
A1056小隊全員都倒抽了口冷氣。
就連方才強勢出擊的周晴,這一刻也下意識攥緊了巨鐮長桿。
真正蟲族帶來的恐懼和威懾,是模擬訓練和小隊競賽遠遠比不上的。
一時間,眾人只覺得空中的風更加凜冽,涼颼颼刮過裸露在外的肌膚,寒意順著脊背蔓延,傳遍四肢骨骸。
“威綸星上,竟然真的還有蟲族殘留?”
“怎麽辦,咱們快點躲開,等待救援?”
“去安全屋吧,安全屋起碼還有點防禦措施……”
一片議論中,秦淵苦笑著搖搖頭:“不行。”
顧瓊生也神色凝重,應和道:“來不及了。”
剛才她強忍著不適,在天賦視野中再度觀察了前方的旋渦,仔細數了數量,判斷了中間距離,然後得出了一個非常不妙的結論:對方正在朝他們的方向逼近。
速度之快,動力靴都不見得能逃掉。
而且此時此刻,他們手邊的機械制品全部“啞火”,動力靴比一塊廢鐵也好不到哪去。
顧瓊生嘗試給動力靴使用技能,希望能破除這種幹擾,可結果令她眉頭緊皺——凈化閃光的“凈化”效果對動力靴有效,可使用之後,消耗無比劇烈,每秒都要消耗她1%的藍條,以她此時的面板等級,無論如何也無法將小隊全員安全救出。
殺機在迫近,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煎熬,隊員們焦灼地僵在原地,絞盡腦汁尋找突破口。
突然,秦淵開口:“其實還有一個辦法。”
“不算辦法的辦法……有很強的賭的成分。”
“敢試一試嗎?”
……
秦淵的辦法,是反其道而行之。
也就是說他們不逃,而是反向蟲族所在地靠近,然後用精神力屏蔽周身,躲過蟲族的感知,從而盡可能地拖延時間,等待救援。
在他的安排下,小隊成員們紛紛散開,開始就近尋找適宜躲藏的地縫。
同時,秦淵語速很快地解釋自己的思路:“能出現這種機械幹擾的現象,說明我們前方必然有一只靜默蟲。”
“威綸星收覆後,聯邦必定對其進行了地毯式清理,確保將每一只蟲族都消滅殆盡。現在這裏出現蟲族,要麽是當年留下的蟲卵重新孵化,要麽是受過重傷的蟲子躲過排查,如今再度覆蘇——無論哪一種,它此刻都必定十分虛弱。”
“當然,如果不是上面兩種情況,而是蟲族早就計劃好的戰爭,咱們恰好趕上了一場蟲族偷襲,我所說的全都不成立,那就真的沒辦法了。”
秦淵無奈地笑笑:“如果真是那種情況,只能說咱們倒黴,撞上了槍口……”
顧瓊生果斷搖頭:“放心,不會的。”
在天賦視野中,她數過蟲子的數量。
中央一只,外圍十只。
蟲族入侵,素來是蟲山蟲海蜂擁而出,怎麽可能只派11只出來送死?
而且顧瓊生敢保證,之前她在天賦視野裏從沒見過這股恐怖的惡意,除非蟲族有超越系統黑科技的屏蔽能力,否則顧瓊生推斷,它之前可能是處於一種無意識狀態。
譬如說重傷休眠,也譬如說……尚未孵化。
所以,秦淵的推斷總有一種是正確的。
此刻,被十只蟲子眾星拱月一般圍在中央的那只靜默蟲,必然十分虛弱。
“《蟲族社會學》中提到過,靜默蟲作為新型戰略武器,在蟲族中地位較高,往往會配備其他蟲子貼身守護。而在它虛弱時,這些貼身保鏢也要負起尋找食物的責任,幫助它快速恢覆戰力。”
顧瓊生嗓音清脆,思路流暢:“所以,現在朝這個方向沖來的,其實是那些保鏢。如果這時候我們能躲過保鏢的一輪搜索,躲入靠近靜默蟲的核心區,反而能呈現“燈下黑”的效果,對嗎?”
“最危險的地方,就是最安全的地方。”
秦淵點點頭。
韓天銘輕飄飄地抽了口氣。
“嘶,”她的指尖有些顫,“還真是賭命啊。”
賭伴生守衛蟲會不會發現他們,賭他們在精神力耗盡之前能否得到救援,賭那靜默蟲是否虛弱……
“是的,賭命。”
顧瓊生沖女生安撫性地笑了一下,眉宇在微光和冷風中格外柔和:“怕嗎?”
韓天銘深吸口氣,搖搖頭。
“不怕。”她堅定地說,“隊長和秦大佬都支持這個決定,這顯然是我們唯一的生路了。”
“幹他丫的,大不了跟那些臭蟲子拼命!”
顧瓊生莞爾:“別怕,還有我呢。”
她的藍條還剩一半,而且還有一次提前攢好的經驗升級機會,也就是一次藍條回滿的機會,續航能力絕對比其他任何小隊都更強。
如果連她們都躲不過這次危機,這顆星球上還有誰能活下來?
這時,周晴在不遠處招手,喊道:“這邊,這個地縫可以!”
……
另一邊,A012小隊還有些雲裏霧裏。
他們沒有秦淵那樣磅礴的精神力,也沒有顧瓊生近乎bug的天賦視野,對於感應器的突然損壞,也下意識地認為是因為能量風暴等,影響了機械信號。
畢竟是在外太空的異星上,這種風暴磁場並不少見。
而且感應器損壞,反而讓趙青可和盧元基撿回了一條狗命。
他倆“死裏逃生”,驚恐又羞怒地僵在原地,胸口激烈起伏,氣得臉紅脖子粗,那邊顧瓊生卻輕飄飄地撂下了一句“先停戰”。
然後A1056小隊就不理他們了。
幾個人聚在一起,窸窸窣窣討論了些什麽,旋即私下分開,開始找地縫。
……找得是全神貫註,身心投入,旁邊杵著的A012小隊全員仿佛都變成了空氣。
就很輕蔑。
盧元基把一切看在眼裏,嘴唇抿得發青,牙根咬得生疼。
這群人,也太不禮貌、太瞧不起人了!
打架打到一半,突然轉身自顧自地幹別的去,連個眼神都不留給他們。
他們就那麽垃圾,都不、配、跟A1056小隊對戰了嗎?!
可盧元基又喪氣地不敢說話。
畢竟從剛才的對戰結果看,他們的確……打不過。
現在沒淘汰,都是從系統bug裏撿了個漏。
如果A1056接著跟他們認真打,他們有一個算一個,全都得掛彩出醜。
這個認知更讓人痛苦。
他們作為A班生,作為元城高校毫無爭議的種子小隊,更是本次校際聯賽的奪冠熱門——結果現在,被一群F級摁在地上打?
打到現在,對方擺出如此蔑視的態度,自己竟然都不敢再沖上去!
盧元基咬緊牙關,右手下意識地,又摸上口袋。
這個場子一定得找回來,他想,一定得證明給考官才行,自己也可以跟那個大鐮刀打得有來有往,自己才沒有畏戰……
恰好這時,盧元基看到A1056小隊選定了一個地縫,開始齊刷刷朝裏跳。
……他們這是在幹什麽?
玩捉迷藏?
盧元基詫異地看著。
而更奇怪的是,沒過多會兒,隊伍中一直臭著張臉的淩凱旋也突然收了精神力武器,朝著同樣的地縫快步走去。
“餵!”盧元基疑惑地喊,“你去哪兒?”
淩凱旋冷冷道:“不想死,就跟上。”
盧元基:“???”
什麽玩意兒,神神秘秘的?
雖然不明所以,但隊霸淩凱旋發話了,A012的幾人還是趕快跟上,接二連三地進入地縫。
從地表看,縫隙只有窄窄的一條,下面的空隙卻很大。
盧元基看到顧瓊生等人占據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,旋即四人的精神力一層層鋪開,像個繭子似的將所有人層層包裹,將存在感降至最低。
“……鬧什麽啊?”
雖然依舊沒搞清狀態,但盧元基還是懨懨地跟淩凱旋、趙青可等人一起,仿照A012小隊的行為,用精神力把隊伍緊密包裹起來。
——連盧元基自己都沒發現,在潛意識裏,他已經把“顧瓊生小隊做的事”跟“正確的事”畫了等號。
擱在以前,別說跳地縫了,就算顧瓊生把自己包成個粽子,他也只會在一旁大聲嘲笑。
而不是像現在這樣,即使看不懂,手上模仿的動作也毫不含糊。
又三分鐘過去。
嘩啦啦塵土飛揚的響聲從遠處傳來,眨眼間就到了地縫上空。
盧元基詫異地睜大雙眼,仰頭向上看,而下一刻,他眼瞳驟縮——
入目,竟然是一只裂隙蟲!
真正的裂隙蟲,不是假視頻裏AI模擬的那種,渾身散發著殺機和惡意。
身形矯健,身影迅疾,空中揮舞的前肢凜凜反射寒光,看上去像是一個剛剛滅人滿門,濺了滿身血,正晃悠悠走下刑場的劊子手。
在盧元基身後,趙青可猛地擡手捂住嘴。
這是她第一次在現實中見到裂隙蟲。
那股醜陋和兇惡的沖擊力,比書本、視頻、資料中看到的還要恐怖百倍!
趙青可心中抑制不住地湧出恐懼,瞳孔止不住地顫,小腿也連連顫抖,哪怕背脊貼著石墻,身子依舊難以控制地朝下滑去。
受到心神激蕩的影響,屬於她的那層精神力屏障也晃晃悠悠,隱隱有破碎的預兆——
“艹,”淩凱旋低低地罵了一句,“白癡,快撐好屏障!”
趙青可如夢初醒,忙努力控制溢散的精神力。
可似乎有些晚了。
地縫上空,一只裂隙蟲狐疑地轉過身,小眼睛旋轉幾圈。
它感受到了突如其來的精神力波動。
哪怕只是一瞬間,也足以令它生疑。
在短促的“吱呀”聲後,隊伍停下了。
旋即,裂隙蟲們悄無聲息趴在地縫邊緣,細長的身軀探入地縫,探出一只又一只幽暗的眼球,懸在地縫上空。
每一只眼球都是豎瞳。
十只蟲子,探出的眼球密密麻麻,能讓密集恐懼癥患者當場窒息。
豎瞳兇狠,狂傲,含著滿滿的惡意,緩慢地,滴溜溜地轉著,試圖從地縫中尋到方才那一瞬精神力波動的來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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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心癢得厲害,七嘴八舌地呼喊:“信號中斷了?”
“電子風暴故障?”
“快讓技術部去排查,快!”
趕緊把bug修覆好,說不定還趕得上戰鬥收尾!
後續事情的發展,卻遠遠超出考官們的想象。
本以為是個小bug,很快就能修覆,可接下來的幾分鐘內智能AI飛快運轉,不斷在總中樞屏幕上彈出提示框:
【鏈接渠道無異常,正在嘗試再次連接……連接失敗,未搜尋到可連接對象……】
漸漸地,考官們察覺出了不尋常。
他們面上的興奮漸漸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格外嚴肅的神色。
作為主考官,董教官的臉色格外難看,右手捏緊了拳。
在又一次嘗試連接未果後,他沒忍住,一拳砸在控制臺上。
“砰!”
整個臺面都被砸得顫了幾下,桌角的文件搖晃著,嘩啦啦雜亂地落了一地。
沒人顧得上去撿。
所有人都在思考一個問題:
連接為什麽突然中斷?
這場競賽全聯邦都在關註,自然也配備了極強的智能系統。董教官申請了最高清晰度的攝像,威綸星上的無人機全部加載防幹擾插件,飛船上的電磁波一刻未停,AI中也設了六套路線作為切換方案——
哪怕是爆發宇宙能量風暴,也沒理由在一瞬間全部斷線。
片刻之後,吳參謀神色嚴肅地走上前來:“讓我看看。”
他在操作臺上劈裏啪啦敲了一會兒,細長的眉漸漸擰緊,屏幕幽藍色微光映入瞳孔,如暗濤洶湧。
智能AI的各個模塊完好無損。
運轉邏輯亦是天衣無縫。
以吳參謀的見識,竟也找不出問題所在。
這時,一抹清亮的女聲從側方飄來:“不用找了。”
“技術部查不出問題,那就不是技術問題。”
眾人紛紛回頭。
周中校已經站起了身。
她一腳踏在座椅上,修長渾圓的小腿已經套上了減壓器,右手指尖撐開一個黑色尼龍發繩,隨手一紮,把飄逸的黑發在頭頂紮成馬尾。
擡起頭,周中校目光犀利,沖吳參謀道:“你難道沒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,跟大薩利星系上的很像?”
吳參謀眼瞳驟縮!
無言的沈默。
壓抑的氛圍在指揮艙內擴散,無形氣場從正中央對視的兩人身上彈開,那樣淩厲、赤/裸/裸的殺氣迎面撲來,讓其餘考官下意識地小腿發顫。
在座的考官中,只有吳參謀和周中校至今仍在前線作戰。
無數次從屍山血海中拼殺,與死亡擦肩而過的經歷,讓他們對於威綸星上正在發生的事有著更強烈也更敏銳的直覺。
吳參謀嗓音微啞:“你是說,蟲族?”
周中校不假思索地點點頭。
只有蟲族,才能對聯邦的高科技帶來如此摧枯拉朽的破壞,也只有蟲族,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屏蔽如此廣泛區域的信號,讓智能AI淪為摸黑的瞎子。
而且……
“靜默蟲,”周中校眸中閃著淩厲的光,“只有一個可能,威綸星上出現了靜默蟲。”
吳參謀“嘶”地抽氣:“不是說蟲族入侵是假的——”
周中校嗓音微涼:“假戲成真了。”
話音一落,所有人瞠目結舌地望向董教官,而董教官也愕然地站在主屏幕前,臉色黑得像鍋炭:“不可能!”
他們不是平白無故拿威綸星做考場的。
考試之前,各種探測儀幾乎把威綸星整個犁了一遍,蟲族曾停留的區域更是被掘地三尺,地殼都差點挖穿。
數年前也是,直到聯邦確認這顆星球已經成為死星、確認蟲族的目的是攫取行星資源,威綸星又經過了18個月的封鎖期,消除包括疫病、生物病毒等在內所有潛在威脅,它才最終徹底回歸人類的懷抱。
而現在,周中校告訴他威綸星上還留有蟲族?
當年負責清理行星的戰士難道都瞎了不成?
“現在沒空掰扯到底怎麽回事,”周中校面上像是覆蓋著一層寒霜,“我說的是最差的可能,希望是我判斷有誤……不管怎麽說,我要下去看看。”
她眼角餘光掃過漆黑的屏幕,嘴唇抿起淩厲的弧度,心裏的焦灼像是一把火,把她整個人急得火燒火燎,一刻也等不下去。
——秦淵還在威綸星上。
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,自己拿什麽向老大交代?
吳參謀卻一把拽住她:“冷靜一點!”
“如果真是靜默蟲,現在靜默屏障已經展開,降落器在半空必定熄火,幾萬米高空直墜什麽精神力都扛不住,你打算把自己摔死嗎?”
說完,他回頭沖高教官喊:“啟動3S級應急預案!”
高教官憋著一肚子火,悶聲悶氣地說:“已經啟動了。”
“最近的戰鬥序列在0.7光年外,他們已經接到指令,會立即送來反靜默屏蔽儀,這個運送過程最短需要……半小時。”
反靜默屏蔽儀,是聯邦研制出來應對靜默蟲幹擾領域的設備。雖然無法完全解除屏蔽效果,但至少可以讓戰士們有機會降落到作戰星系上。
可由於材料罕見、技術尖端等種種原因,聯邦的反靜默屏蔽儀數量甚少,百分之九十都由作戰序列帶去了戰場,餘下的每一臺都安置在關鍵區域,保護民眾安全。
能在30分鐘內運來一臺,也是因為威綸星是外圍星系,剛好有出征前往大薩利星系的作戰小隊路過,否則無論從第一星還是從前線調度,沒個一兩天都休想到手。
對於目前的威綸星而言,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。
可在場的考官,有一個算一個,都並不覺得幸運。
屏幕沙沙的白噪音在寂靜的空間內傳蕩,封閉極好的船艙中連風聲都消失無蹤,每個人都聽到自己心中痛惜和絕望的聲音。
——30分鐘,對於優秀的蟲族獵手而言,怕是可以消滅威綸星上十分之一的學生了。
而這還是最好的打算。
畢竟現在,他們連威綸星上究竟發生了什麽,有多少蟲族、哪些種類都不得而知。
一想到此時此刻可能正在展開的大範圍屠殺,高教官的心就沈沈地墜了下去,自責、憤怒與羞愧在他心底交織纏繞,使得這個粗獷的男人史無前例地在人前眼圈通紅,睚眥欲裂。
那些孩子,都是聯邦未來的棟梁啊。
高教官雙手緊緊攥拳,手背上青筋緊繃,指節因痛苦而掐得泛白。
怎麽會出現蟲族?
自己精心策劃的小陷阱,怎麽他媽的就成真了?!
這裏是收覆區,而且是已經收覆數年的區域,這些年裏蟲族從未出現,難不成是猜到他們會在這裏舉辦校際聯賽,打定主意要滅掉聯邦新一代精英?
可這也不可能啊,蟲族那麽強,如果還會預知,人類哪裏還有翻身的餘地?
百種思緒,紛亂如麻,在高教官腦海中交織纏繞,最後卻通通化作一個念頭。
無論如何,現在威綸星出事了。
威綸星上的學生出事了。
而他,是這場考試的主考官。
競賽出了問題,他難辭其咎。
董教官煩躁地想,如果現在從飛船上跳下去,可以挽救這一切,哪怕是死,他也心甘情願……
“呀!”
突然,死寂的指揮艙內,有人驚叫一聲。
在無比凝重的寂靜氛圍中,這聲微弱的驚叫,簡直就像針紮一樣刺耳。
考官們渾身激靈,齊刷刷扭頭,望向船艙一角。
那裏,徐卯星錯愕地仰著頭,擡手指了指自己,又指指顯示屏:“亮了,亮了!”
他身為第一戰爭學院的金牌調查員,素來口齒伶俐,可這一刻卻激動得連話都說不清,只本能地喊出幾聲“亮了”。
考官們心中也猛地一顫!
因為在徐卯星面前,那32寸的屏幕不再是一片碎雪花閃紋,而是顯露出了流暢的畫面!
雖然畫面有點糊,聲音也斷斷續續,但終歸是傳出了威綸星的信號。
“嘩啦嘩啦!”
無數人激動地沖上前,將徐卯星團團圍住,過程中椅子桌子擠倒了一大堆,壓根兒沒人顧得上去扶。
所有人都目不轉睛盯住眼前的小屏幕,這猝然亮起的屏幕,就是他們手中最後一根救命稻草,緊緊牽繞著所有人的心弦!
畫面有些晃。
攝像器似乎很小,被人攥在手裏,修長纖細的手指占了屏幕一大半,考官們屏息凝神地聽著,在嘈雜的電流雜音中,透出壓低的、清脆的少女嗓音。
她輕聲說:“修好了,這個應該能用了。”
旁邊人拽住她的手腕,把她往下拉了拉,貼在她耳邊:“噓,小點聲,它們來了——能用的話,能聯系上考官嗎?”
先前脆生生的少女聲線說:“恐怕不能,這個攝像只是單向傳輸……”
她搗鼓幾下,旋即把攝像頭對準正前方:“算了,單向也足夠,起碼能讓考官們知道發生了什麽,早些展開救援吧。”
攝像對準正前方後,考官們終於看到了威綸星上正發生的一切。
沙塵飛揚,拍攝者似乎正躲在地縫中,上空是一條巨大的裂隙。幾只長蟲正從裂隙上空垂下觸角,猩黃的豎瞳四下轉動,數十只細長的前肢在半空揮舞,反射劍鋒般鋒銳的寒光。
拍了一小會兒,攝像頭又調整角度,調轉方向。
它似乎被人舉了起來,穿過地縫,透過漫空飛舞的白沙,攝下地表的景象。這次畫面中呈現的是一個偌大的圓球,足有一人那麽高,有點像蛋殼,可外表又是環形山一般坑坑窪窪的石料。
“哢嚓、哢嚓……”
蛋殼在破碎,粘稠的湛藍色液體從縫隙內汩汩淌出,帶著強烈的腐蝕性,漫過千瘡百孔的幹裂大地。
一抹半透明的、像是蝌蚪,又像是泥鰍的東西在殼內游動,時不時咧嘴露出剛剛長出的細牙,纖長滑膩的觸手攀著縫隙邊緣,正拱著腦袋朝外擠。
“……”
考官中有人惡寒地摸了下胳膊,發現自己起了一片雞皮疙瘩:“艹,這什麽鬼玩意兒?”
一旁,周中校和吳參謀驚愕地喃喃:“靜默蟲……”
而且看這樣子——
他們對視一眼,眸光閃爍,異口同聲:“恐怕是幼蟲!”
“幼蟲?”
先前那人有些疑惑:“跟成蟲有什麽區別?”
吳參謀語速飛快:“具體還不清楚,但是聯邦從未接觸過靜默蟲幼蟲。”
“蟲族是個很敏銳的種族,這種幼蟲被它們保護得太好了,在它們的體系內,幼蟲擁有更高的社會地位,也擁有更高的被保護序列。”
“所有成蟲都必須以守護幼蟲為基本準則,這項刻進基因裏的本能恐怕只亞於它們對母皇的無條件依賴,以及肆虐貪婪的本性……在這點上,蟲族其實比人類更強啊。”
周中校捂嘴輕咳:“咳咳。”
“不好意思,跑題了,”吳參謀倏地回神,“反正這一段是非常珍貴的影像資料,這是聯邦第一次見到靜默蟲幼崽,而且還是活著的、尚未完全孵化的狀態。”
“這對我們研究靜默蟲的習性、弱點都有太重要的意義了!”
董教官眉頭微皺:“資料的事等會兒再說,這種幼蟲強不強,學生們逃不逃得掉?”
他完全沒考慮蟲族被殺死的可能,只下意識地想能不能逃掉?
只要能保住學生們的生命,什麽影像,什麽資料,全都是次要的。
吳參謀的激動之情也卡了一下。
男人右手攥拳支住下顎,思索片刻,眉頭緊皺:“……哪怕幼蟲,那也是靜默蟲,幹擾機械是它們的拿手好戲,按常理來說,這塊屏幕不該成為漏網之魚。”
威綸星上那麽多無人機、拍攝器、感應器,怎麽偏偏只有這一個能拍出影像?
“除非……”
一個念頭劃過腦海,如電光火石,又如電流倏地躥過頭皮,讓吳參謀猛地顫了一下。
……除非,威綸星上有著能夠破除這種機械幹擾的學生。
也就是剛才那個女聲。
她所謂的“修好了”,真的是字面意義上的修、好、了。
……
時間回到十分鐘前。
交鋒的剎那,無形絲線切碎趙青可的感應器,旋轉的子彈洞穿盧元基的左肩,“哢嚓哢嚓”兩聲脆響,二人因驚懼絕望而劇烈收縮的瞳孔中,倒映出A1056小隊惡魔般的身影——
“嘩啦。”
碎片紛紛揚揚,掉落在地。
盧元基大腦一片空白。
他下意識攥緊右邊口袋,悔意翻湧,幾乎把意識淹沒。
完了完了,沒機會了,要出局了!
父親還千方百計給他塞了爆發藥劑,可現在他竟然連作弊的機會都沒有了!
該死,該死的顧瓊生!
瘋狂的懊惱如狂草般在心中蔓延,而正對面,解決了兩個敵人的顧瓊生卻挑起眉梢,眸中露出疑惑之色。
奇怪,感應器裏不是有麻醉劑嗎?
怎麽沒撂倒眼前這倆貨?
還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,上空失去信號的無人機突然搖搖晃晃,像是失去羽翼的鳥,在空中倉皇盤旋幾下,稀裏嘩啦,下餃子般似的紛紛墜地。
雪白的金屬碎片四下濺射,火花飛濺。
顧瓊生:“……?”
她茫然地望著空中紛紛墜落的無人機,驚訝地退了幾步,突然,一只修長溫涼的手攬住她的肩膀,拉住她的手腕。
秦淵把少女拉在身後。
他的神色嚴肅極了,深邃的瞳孔中似有旋渦浮現,俊逸的眉宇緊緊擰起,一眨不眨望向遠處。
“小心點。”
青年的嗓音略顯低沈,與他以往溫雅柔和的嗓音不同,富有磁性和力量感。
“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。”
……
有危險?
顧瓊生有些疑惑。
但出於對秦淵的信心,她還是微闔雙眼,再一次展開天賦視野。
漫天白沙中,少女的身形瞬間僵住。
——天賦視野的範圍內,除了象征學員的飄忽的碩大氣泡,在離她們很近的地方,竟還出現了一大片斑斕的旋渦。
色澤刺目,仿佛雨林沼澤中含著劇毒的蟒蛇,又讓人想起五彩花紋的鮮艷毛蟲,通體糅雜著醜惡與貪婪,溢散著顧瓊生從未見過的龐大惡意,朝周邊一切生命無差別地散發。
只是在天賦視野中掃了一眼,顧瓊生就感到一陣毛骨悚然,忙主動關閉了技能。
“我天,那是什麽?”
她喘息著,右手匆忙在胸口拍打幾下。
太可怕了,那種被毒蛇盯著似的感覺,讓顧瓊生小臂上瞬間爬滿了雞皮疙瘩。
“不太清楚。”秦淵的神色格外嚴峻,“也許是……蟲族。”
“蟲族?”
A1056小隊全員都倒抽了口冷氣。
就連方才強勢出擊的周晴,這一刻也下意識攥緊了巨鐮長桿。
真正蟲族帶來的恐懼和威懾,是模擬訓練和小隊競賽遠遠比不上的。
一時間,眾人只覺得空中的風更加凜冽,涼颼颼刮過裸露在外的肌膚,寒意順著脊背蔓延,傳遍四肢骨骸。
“威綸星上,竟然真的還有蟲族殘留?”
“怎麽辦,咱們快點躲開,等待救援?”
“去安全屋吧,安全屋起碼還有點防禦措施……”
一片議論中,秦淵苦笑著搖搖頭:“不行。”
顧瓊生也神色凝重,應和道:“來不及了。”
剛才她強忍著不適,在天賦視野中再度觀察了前方的旋渦,仔細數了數量,判斷了中間距離,然後得出了一個非常不妙的結論:對方正在朝他們的方向逼近。
速度之快,動力靴都不見得能逃掉。
而且此時此刻,他們手邊的機械制品全部“啞火”,動力靴比一塊廢鐵也好不到哪去。
顧瓊生嘗試給動力靴使用技能,希望能破除這種幹擾,可結果令她眉頭緊皺——凈化閃光的“凈化”效果對動力靴有效,可使用之後,消耗無比劇烈,每秒都要消耗她1%的藍條,以她此時的面板等級,無論如何也無法將小隊全員安全救出。
殺機在迫近,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煎熬,隊員們焦灼地僵在原地,絞盡腦汁尋找突破口。
突然,秦淵開口:“其實還有一個辦法。”
“不算辦法的辦法……有很強的賭的成分。”
“敢試一試嗎?”
……
秦淵的辦法,是反其道而行之。
也就是說他們不逃,而是反向蟲族所在地靠近,然後用精神力屏蔽周身,躲過蟲族的感知,從而盡可能地拖延時間,等待救援。
在他的安排下,小隊成員們紛紛散開,開始就近尋找適宜躲藏的地縫。
同時,秦淵語速很快地解釋自己的思路:“能出現這種機械幹擾的現象,說明我們前方必然有一只靜默蟲。”
“威綸星收覆後,聯邦必定對其進行了地毯式清理,確保將每一只蟲族都消滅殆盡。現在這裏出現蟲族,要麽是當年留下的蟲卵重新孵化,要麽是受過重傷的蟲子躲過排查,如今再度覆蘇——無論哪一種,它此刻都必定十分虛弱。”
“當然,如果不是上面兩種情況,而是蟲族早就計劃好的戰爭,咱們恰好趕上了一場蟲族偷襲,我所說的全都不成立,那就真的沒辦法了。”
秦淵無奈地笑笑:“如果真是那種情況,只能說咱們倒黴,撞上了槍口……”
顧瓊生果斷搖頭:“放心,不會的。”
在天賦視野中,她數過蟲子的數量。
中央一只,外圍十只。
蟲族入侵,素來是蟲山蟲海蜂擁而出,怎麽可能只派11只出來送死?
而且顧瓊生敢保證,之前她在天賦視野裏從沒見過這股恐怖的惡意,除非蟲族有超越系統黑科技的屏蔽能力,否則顧瓊生推斷,它之前可能是處於一種無意識狀態。
譬如說重傷休眠,也譬如說……尚未孵化。
所以,秦淵的推斷總有一種是正確的。
此刻,被十只蟲子眾星拱月一般圍在中央的那只靜默蟲,必然十分虛弱。
“《蟲族社會學》中提到過,靜默蟲作為新型戰略武器,在蟲族中地位較高,往往會配備其他蟲子貼身守護。而在它虛弱時,這些貼身保鏢也要負起尋找食物的責任,幫助它快速恢覆戰力。”
顧瓊生嗓音清脆,思路流暢:“所以,現在朝這個方向沖來的,其實是那些保鏢。如果這時候我們能躲過保鏢的一輪搜索,躲入靠近靜默蟲的核心區,反而能呈現“燈下黑”的效果,對嗎?”
“最危險的地方,就是最安全的地方。”
秦淵點點頭。
韓天銘輕飄飄地抽了口氣。
“嘶,”她的指尖有些顫,“還真是賭命啊。”
賭伴生守衛蟲會不會發現他們,賭他們在精神力耗盡之前能否得到救援,賭那靜默蟲是否虛弱……
“是的,賭命。”
顧瓊生沖女生安撫性地笑了一下,眉宇在微光和冷風中格外柔和:“怕嗎?”
韓天銘深吸口氣,搖搖頭。
“不怕。”她堅定地說,“隊長和秦大佬都支持這個決定,這顯然是我們唯一的生路了。”
“幹他丫的,大不了跟那些臭蟲子拼命!”
顧瓊生莞爾:“別怕,還有我呢。”
她的藍條還剩一半,而且還有一次提前攢好的經驗升級機會,也就是一次藍條回滿的機會,續航能力絕對比其他任何小隊都更強。
如果連她們都躲不過這次危機,這顆星球上還有誰能活下來?
這時,周晴在不遠處招手,喊道:“這邊,這個地縫可以!”
……
另一邊,A012小隊還有些雲裏霧裏。
他們沒有秦淵那樣磅礴的精神力,也沒有顧瓊生近乎bug的天賦視野,對於感應器的突然損壞,也下意識地認為是因為能量風暴等,影響了機械信號。
畢竟是在外太空的異星上,這種風暴磁場並不少見。
而且感應器損壞,反而讓趙青可和盧元基撿回了一條狗命。
他倆“死裏逃生”,驚恐又羞怒地僵在原地,胸口激烈起伏,氣得臉紅脖子粗,那邊顧瓊生卻輕飄飄地撂下了一句“先停戰”。
然後A1056小隊就不理他們了。
幾個人聚在一起,窸窸窣窣討論了些什麽,旋即私下分開,開始找地縫。
……找得是全神貫註,身心投入,旁邊杵著的A012小隊全員仿佛都變成了空氣。
就很輕蔑。
盧元基把一切看在眼裏,嘴唇抿得發青,牙根咬得生疼。
這群人,也太不禮貌、太瞧不起人了!
打架打到一半,突然轉身自顧自地幹別的去,連個眼神都不留給他們。
他們就那麽垃圾,都不、配、跟A1056小隊對戰了嗎?!
可盧元基又喪氣地不敢說話。
畢竟從剛才的對戰結果看,他們的確……打不過。
現在沒淘汰,都是從系統bug裏撿了個漏。
如果A1056接著跟他們認真打,他們有一個算一個,全都得掛彩出醜。
這個認知更讓人痛苦。
他們作為A班生,作為元城高校毫無爭議的種子小隊,更是本次校際聯賽的奪冠熱門——結果現在,被一群F級摁在地上打?
打到現在,對方擺出如此蔑視的態度,自己竟然都不敢再沖上去!
盧元基咬緊牙關,右手下意識地,又摸上口袋。
這個場子一定得找回來,他想,一定得證明給考官才行,自己也可以跟那個大鐮刀打得有來有往,自己才沒有畏戰……
恰好這時,盧元基看到A1056小隊選定了一個地縫,開始齊刷刷朝裏跳。
……他們這是在幹什麽?
玩捉迷藏?
盧元基詫異地看著。
而更奇怪的是,沒過多會兒,隊伍中一直臭著張臉的淩凱旋也突然收了精神力武器,朝著同樣的地縫快步走去。
“餵!”盧元基疑惑地喊,“你去哪兒?”
淩凱旋冷冷道:“不想死,就跟上。”
盧元基:“???”
什麽玩意兒,神神秘秘的?
雖然不明所以,但隊霸淩凱旋發話了,A012的幾人還是趕快跟上,接二連三地進入地縫。
從地表看,縫隙只有窄窄的一條,下面的空隙卻很大。
盧元基看到顧瓊生等人占據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,旋即四人的精神力一層層鋪開,像個繭子似的將所有人層層包裹,將存在感降至最低。
“……鬧什麽啊?”
雖然依舊沒搞清狀態,但盧元基還是懨懨地跟淩凱旋、趙青可等人一起,仿照A012小隊的行為,用精神力把隊伍緊密包裹起來。
——連盧元基自己都沒發現,在潛意識裏,他已經把“顧瓊生小隊做的事”跟“正確的事”畫了等號。
擱在以前,別說跳地縫了,就算顧瓊生把自己包成個粽子,他也只會在一旁大聲嘲笑。
而不是像現在這樣,即使看不懂,手上模仿的動作也毫不含糊。
又三分鐘過去。
嘩啦啦塵土飛揚的響聲從遠處傳來,眨眼間就到了地縫上空。
盧元基詫異地睜大雙眼,仰頭向上看,而下一刻,他眼瞳驟縮——
入目,竟然是一只裂隙蟲!
真正的裂隙蟲,不是假視頻裏AI模擬的那種,渾身散發著殺機和惡意。
身形矯健,身影迅疾,空中揮舞的前肢凜凜反射寒光,看上去像是一個剛剛滅人滿門,濺了滿身血,正晃悠悠走下刑場的劊子手。
在盧元基身後,趙青可猛地擡手捂住嘴。
這是她第一次在現實中見到裂隙蟲。
那股醜陋和兇惡的沖擊力,比書本、視頻、資料中看到的還要恐怖百倍!
趙青可心中抑制不住地湧出恐懼,瞳孔止不住地顫,小腿也連連顫抖,哪怕背脊貼著石墻,身子依舊難以控制地朝下滑去。
受到心神激蕩的影響,屬於她的那層精神力屏障也晃晃悠悠,隱隱有破碎的預兆——
“艹,”淩凱旋低低地罵了一句,“白癡,快撐好屏障!”
趙青可如夢初醒,忙努力控制溢散的精神力。
可似乎有些晚了。
地縫上空,一只裂隙蟲狐疑地轉過身,小眼睛旋轉幾圈。
它感受到了突如其來的精神力波動。
哪怕只是一瞬間,也足以令它生疑。
在短促的“吱呀”聲後,隊伍停下了。
旋即,裂隙蟲們悄無聲息趴在地縫邊緣,細長的身軀探入地縫,探出一只又一只幽暗的眼球,懸在地縫上空。
每一只眼球都是豎瞳。
十只蟲子,探出的眼球密密麻麻,能讓密集恐懼癥患者當場窒息。
豎瞳兇狠,狂傲,含著滿滿的惡意,緩慢地,滴溜溜地轉著,試圖從地縫中尋到方才那一瞬精神力波動的來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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